第四八六章 归航
第四八六章 归航 (第1/2页)陆绩早就活够了,不过是一直等着这个,与沈默同归于尽的机会。
他轮椅的左扶手,其实是个隐蔽的弩机,触动机关,便可激发出一支弩箭,那箭上淬了奇毒,见血封喉、中者立毙。虽然这样便宜了可恶的沈默,但对于弱者来说,有机会杀死强者,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,哪能再挑什么方式、方法。
眼看着那支致命的毒箭,正中沈默的后背,便见他直挺挺的向前摔倒,显然再无生还的可能!
陆绩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但那笑容未及绽放,他的身体也被数支尖箭洞穿,牢牢的钉在那轮椅上。
他一直擎在左手上的灯台,也终于跌落在地上,只听忽的一声,大火便猛然窜了起来,将他笼罩在其中。
陆绩用尽最后的力气,嘶声高叫道:“生亦何欢、死亦何苦?燃我烈火,焚我残躯!沈默,你终究死在了我前面……”
话音未落,却见对面船上的沈默,在手下的搀扶下爬了起来……也许是疼的,也许是吓得,沈默的脸煞白煞白、一片扭曲,指着陆绩破口大骂道:“别以为你死了就算了,我非得把你挫骨扬灰当花肥,养了狗尾巴花不可!”
陆绩难以置信的望着骂骂咧咧的沈默,他终于相信,此人确实是星宿下凡了,不然怎么杀都杀不杀呢?不由悲从中来,瞪大了双眼,鬼嚎一声道:“天哪,不来这样的……”终于喷出一口污血,在烈火中一命呜呼了。
沈默趴在铁柱的肩膀上,望着烧成一团的陆绩,狠狠啐了一声道:“便宜你小子了!”
“大人,待会烧完了,真要把他挫骨扬灰?”铁柱小声问道。
“我说说气话,你还当真,”沈默翻翻白眼,说着哀叫起来道:“哎呦呦痛死我了,快看看,我背上怎么了,是不是脊梁断了?”
铁柱和一种护卫,赶紧扶着他趴下,那支长箭就插在他的背上,沈默却活蹦乱跳,显然宽大的袍子底下是有玄机的。
铁柱把沈默的袍子扯开,便显出一层薄薄的锁子甲,那弩弓的力道如此之大,竟将那甲都射穿了。
铁柱不敢掉以轻心,小心翼翼的将那层甲解开,里面又是一层暗金色的软甲,只见那箭头被软甲死死咬住,没有再进分毫。
铁柱等人松口气,把箭支拔下来,再帮着沈默把那件贴身宝甲除下,便见他背上被箭击中的地方青得发黑。“还好,只是撞伤,歇上个把月就好了。”铁柱咧嘴笑道:“想不到大人这宝甲还真厉害呢!”
三尺也在边上凑趣道:“陆炳送得甲,挡住了他侄子的箭,这账该怎么算吧?”
“算你个大头鬼!”沈默丝丝吸着冷气道:“还不赶紧给我上点跌打油,奶奶的,疼死我了。”说着用手一摸脸,也是一把的血,原来是眉角撞在船帮上,开了个大口子,不由更是郁闷道:“真是人欢无好事、狗欢抢屎吃,我实在是太大意了。”
“没事大人,破不了相,眉毛就挡住了。”三尺赶紧安慰道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沈默庆幸道,看一眼爬在地上、没人理睬的海瑞,扬扬下巴道:“这家伙怎样了?”
铁柱给沈默擦药按摩,三尺给他的伤口止血包扎,神色委顿的海瑞背靠着船壁坐在下首,一边喝水一边发呆,似乎还没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。
“刚峰兄,你挺身护坝的事迹,已经传遍了东南,”沈默以为他担心将来的命运,呲牙咧嘴的安慰道:“你现在,死了是烈士,活着是英雄,不用担心回去后被误会。”
“大人误会了,”海瑞摇摇头,轻声道:“我什么都没想,就是有些不舒服。”沈默分明看他心事重重,却跟自己矢口否认,便笑道:“有件事情,我很好奇,当初你是怎么说服那些倭寇,不要毁掉堤坝的?”
“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,”海瑞缓缓道:“其实当时我也没抱任何希望,只是满心想着人在堤在、堤毁人亡,才去跟他们交涉,谁知当我告诉他们,这大堤一毁,下游几十万乡下人就要遭殃时,那些倭寇中便有人动容了,他们纷纷向倭酋辛五郎请求,不要毁掉大堤,辛五郎还不高兴,但见持此意见的越来越多,最后不得不答应下来,没有毁掉我们的大堤。”
“这是为什么呢?”沈默奇怪问道。
“我也很奇怪,”海瑞轻声道:“后来跟那些看守我的倭寇熟悉了,才知道原因——原来所谓的倭寇,其实大多原是我大明的子民,他们模仿曰本武士剃去头顶的头发,多找曰本服装穿着,连船都尽量打扮成曰本船的样子,唯恐别人认出自己本来的身份。究其原因,其实很简单。我《大明律》中凡‘谋反大逆’,都是要满门抄斩的,这些人为了不牵累家属,必须设法隐蔽自己的出身!”
对于这些,沈默自然是知之甚详,他对倭寇的了解,也远不是海瑞可及。他知道,在东南沿海,因为正好接近曰本,那些揭竿而起之人,都借助大量走私而来的曰本服装、武器和用品为道具,掩饰自己本来的身份。关于这点,官府其实也是知道的,前任东南总督周珫曾经在奏章里写道:‘盖实我中国之贼,为之主谋响导,引致倭寇以为助也。彼因以倭为名,我亦以倭名之,是堕其计也。不谓其非倭也。’
显然,自己治下的人民活不下去,起来造反,对地方官来说是难堪的事情;而对朝廷来说,承认海禁造成沿海灾祸,不仅失面子,而且等于把矛头指向太祖朱元璋,更是万万不能。因此上至皇帝、下至满朝官员,都心照不宣的使用这个欠妥的名称,为的就是把国内的矛盾说成是外国的入侵。在人人都这么称呼的情况下,也就真的被当成与蒙古入寇那样的对外战争了。
“不是说,辛五郎的手下,大都是曰本人吗?”但沈默不会将自己的看法分享出来,因为那过于大逆不道、耸人听闻,万一海瑞这个二愣子接受不了,上本弹劾自己就不好玩了。
“只能说比徐海叶麻相对多一些,”海瑞道:“但曰本人也不到四成,而且辛五郎手下的假倭,大多是我苏松一代的失地贫民,失业织户,还有破产的小海商、这些人的家里人,或多或少都在本地,跟着来抢劫就很不情愿了,所以辛五郎要毁掉大堤,把他们的家淹了,他们是断然不会答应的。”
听海瑞说完,沈默轻声道:“这些话,你我之间说说也就罢了,可千万别对外人说,记住‘抗倭’,打得是曰本人,不是对付我大明的平民造反,不然说出去会有麻烦的。”
海瑞面上露出愤然之色,恨恨道:“朝廷官府惯会文过饰非,推诿责任,其实倭寇之乱,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!只要朝廷的现状一天不改,就算大人收复了徐海,也会有张海、王海、李海、刘海冒出来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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