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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7 俗世(下)

97 俗世(下) (第2/2页)

“得了,起来说话吧,”元成懒懒一笑,随手把云子扔回罐中,就有内侍捧了鱼洗上来,元成边净手边睨了徐兴祖,曼声道,“想好怎么说了?”
  
  徐兴祖刚从地上起了一半的身,闻言大吃一惊,“嗵”一声又跪回去了,不敢抬头,口中呐呐道,“太子殿下……”敢情元成早就瞧破他是有所图而来的,偏还以棋局耗着他!心中警惕了,徐兴祖面上就更拿出惶恐之态,“太子英明!明察秋毫!微臣确有一事,不知当不当讲……”
  
  元成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,想着往后再有人说这话就先拖出去掌嘴——明明都是想要说的了,偏偏还这么做作一番!回到玉椅上自拿起扇子摇着,元成漫不经心,“但说无妨!”
  
  徐兴祖俯首应了声“是”,却不就讲,眼角觑着内侍、宫娥们都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,才略略舒展了点儿身子,极尽恭谨地向上道,“微臣此来,是为杜尚书之事……”
  
  “徐卿,”元成截口,笑笑的模样看不出是喜是恼,“你忘了我父皇怎么对百官说的?”
  
  “微臣不是替杜尚书说情的,”徐兴祖叩首,他这一向的戏份做得是够足的了,不光振轩那个呆头鹅把他视作知己,太子这儿似也把他看做尚书一党的了,岂不知若非他爹把连环计从头到尾讲给他听,他才不会在杜老儿的事上花那么多心血!“微臣是觉着,总把杜尚书一家这么关着,恐不是长久之计,听说大理寺查了月余,并无杜尚书枉法谋逆的证据,消息传到民间,为他喊冤的声音可就日盛一日,照此下去……”
  
  “徐卿是怕百姓为此事谋反吗?”元成替他把不敢说的话说完,示意他起身。
  
  “微臣不敢!”徐兴祖人起来了,身子却躬得更低,默念着“将欲取之、必先予之”的话,口中把杜尚书捧得再高一些,“微臣是觉得象杜尚书这样德高望重的臣子,若查无实罪,就该让他早些立于朝堂之上受万人敬仰,也让人看到皇家的恩典,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,实在难平天下人攸攸之口,”徐兴祖一副披肝沥胆的模样——爹说为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之臣,岳武穆冤死风波亭即是因为此,那么他们大可如法炮制,把杜子衡也推到风口浪尖上去:不光百姓爱戴,连政敌之子都替他抱不平,这样的“臣”又有怎样的“君”会不忌惮?!“微臣以为,再把杜尚书关在牢里,实在是江山社稷之失……”
  
  “哦?”元成挑眉,“我倒不知徐卿是如此推崇杜尚书的,从前怎么未听你提过?”
  
  “微臣从前未入仕途,对杜尚书所知寥寥,其中还多有受误导之处,”徐兴祖面不改色,“只从科场舞弊一案以来,微臣遍听朝中、民间所言,始感杜尚书……”
  
  “说得也是,”元成颔首,生生把徐兴祖尚未展开的长篇大论给截回去了,“只是关于此案我父皇已有定论,徐卿就勿烦恼了。”换言之,也就是你勿再纠缠了。
  
  元成态度淡然,徐兴祖看不出他本意如何,一时出不得声儿:自杜尚书出事以来,他暗地里一直在看,却丝毫看不出元成到底是要倒杜还是要保杜,若说是要保杜,听到举子们上书他面有欣然之气,若说是要倒杜,皇上诏令他办理此案,他又只关不审……正因拿不准他怎么想的,徐兴祖这一向才谨言慎行,生怕元成看出他和杜案有何牵连,只今日听到弄影哭闹,始知杜容琳已然回京,虽不是他盼着的那个人,也总是相去无多了,按捺不住就来求见元成,想在口舌之间促他生疑继而痛下决心,却刚说到个引子就被堵了口,如何能不气闷于胸?
  
  元成见他说完了话,徐兴祖并未如往常般恭敬称是,也不以为忤,似早料到他会如此,若无其事地笑道,“徐卿今日反常得很,是要把象牙板换成铁琵琶了吗?”他依旧拿前朝功名不遂的词人柳永柳三变来跟徐兴祖取笑。
  
  “微臣惶恐!”徐兴祖木着脸躬身,暗暗咬牙,“微臣自恨往昔醉心于诗词音律,空有报效朝廷之志,却无那份才干,如今遇到些微小事,也思前想后拿不定……”
  
  “徐卿这话有些意思!”元成停下扇子,笑吟吟地望了徐兴祖,“那不妨把你思前想后的事说来听听,本王也好替你参详参详!”
  
  “……是!”徐兴祖像是极力不想说的,元成发话了还很是迟疑了一番,及至开口,却一个字也未隐瞒,“杜尚书之女、威远将军之妻杜容琳秘密回京了!”机不可失、时不再来,他哪怕能用这个讯息探出元成的虚实那也算是有所得了,省得他妹子整天嫌他这个做哥哥的无用!
  
  徐兴祖毫无废话,元成听了就微微一怔,却还是笑吟吟地道,“她娘家在此,回来也无可厚非。”
  
  “她如今可是罪臣之女。”徐兴祖象就事论事。
  
  “那也治不了她的罪,父皇又未说要株连九族。”
  
  “是,万幸!微臣竟白担心了!”徐兴祖虚虚地拭额,象曾惊出过汗的,“她一个女流之辈,也未带随从护卫,就那么和回纥使团一块儿来了,也不知威远将军怎么安排的!”太子的话意似为不能治她的罪而深感遗憾,徐兴祖喜出望外,小心地掩着思绪,不落痕迹地拖人下水。
  
  “她和回纥使团一块儿来的?那么……住在醉仙居?”元成象压根儿未听到徐兴祖最后一句话,自顾说他自己的,“这就是她的不是了!我可是叫过她‘弟妹’的,她如今家没了,竟宁肯栖身客馆也不先来见过我这王兄,真是岂有此理!徐卿!”
  
  “微臣在!”不知元成那兴味盎然的笑容是何意,徐兴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。
  
  “你带人去醉仙居传令,就说本王……说魏、李二妃请威远将军夫人来东宫一见!罢了,今日晚了,明日一早再去好了,切记,这事儿办不好我可要你的脑袋!”
  
  “太子殿下……”徐兴祖觉脑中都混沌一片了,实在难解元成是何意。
  
  元成象未看出徐兴祖的眼都要直了,箴规了几句,便挥手让他退下,眼见他无精打采地出去了,才悠悠地叹了一声,“想看出好戏怎么就那么难呢?争先恐后地把机关指给我看,我还怎么装糊涂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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